近日，山西省晋城市泽州县宣布对家庭有二三孩的考生，在报考县内公办高中时可加10分的政策，登上了微博热搜，引发了各方争议。在当前的人口形势下，这一话题也再次引发人们对“地方政府如何鼓励生育”的关注。
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表示，考试加分从本质上是对学生的评价，这种评价应该公平客观。通过刺激生育的方式影响教育公平既不可行，也未必有效，提高人口生育率是一项政策，应该用政府的资源来支持，而不应该让其他的学生和家长来为此买单。”
中考加10分、产假可休218天
“在泽州县落户、就业的二（三）孩家庭子女，免费享受义务教育学校放学后托管服务。中考报考县内公办高中时可加10分。”“在泽州县落户、就业的二（三）孩家庭子女，在本县公办托儿所、幼儿园就学，二孩学费减免50%，三孩学费全免。在本县私立托育机构和幼儿园就学的，县财政每年给予2000元补助。“
这些规定都来自泽州县政府于2022年12月底印发的《泽州县促进人口均衡发展九项措施》。除了最受关注的中考加分外，该文件还包含其他内容。
文件截图
《措施》明确了泽州生育补贴制度，对新出生且首次户口登记在泽州县的二（三）孩家庭一次性分别发放1000元产检、1000元分娩补助和5000元生育补贴、6000元奶粉补助。另外，0-1周岁的二（三）孩家庭每月分别发放500元奶粉补助，省市有相应补助的可叠加使用；0-3周岁三孩家庭父母每月分别发放200元婴幼儿保教费。
《措施》还延长了产假和育儿假，产假可休218天，二（三）孩参加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给予50%的补贴。另外，在泽州县落户的二（三）孩家庭子女，还将享受学前教育、托育服务、升学补助等优惠。
在文件发布之后的数月内，相关措施很快落地。今年3月初，泽州举行了“促进人口均衡发展九项措施”首批受益家庭补助发放仪式，为来自全县16个镇的首批10户家庭发放了一次性生育补贴和奶粉补助，共计11万元。
破解“有县无城”的发展困境
泽州的人口变化确实已经到了需要警惕的时刻。
根据2021年“七普”数据，泽州县常住人口为414999人，与2010年“六普”的484174人相比，10年减少了接近7万人。
泽州的人口困局，与其地理区划有极大的关系。“我们没有县城，导致年轻人流失到市区的比较多。”泽州县宣传部门相关负责人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我们是环市的一个县，像我们这种情况，可能整个国家也没有几个。”
泽州的地理状况确实特殊，从地图上看，泽州是围绕晋城市区的一个环形，像个甜甜圈，这甚至成为了泽州的标签。
泽州县的人口减少很快网络图片
但也因为没有县城，随着城镇化进程和城市的虹吸效应，泽州的人口减少很快，年轻人生育意愿低，学龄孩童更愿意去市区的学校上学。与人口的下降趋势相似，泽州的学生人数也在下降。仅对比最近两年的数据，2019年该县有初中生11284人，一年后，初中生的数量下降至9305人。
“我县的人口发展近年来形势严峻”。今年1月份，泽州县政府办公室就在一份解读文件中下了这样的结论，文件对《泽州县促进人口均衡发展九项措施》做出了解释，这是县委县政府着眼于当前人口工作全局，瞄定长远规划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旨在用经济杠杆和政策手段鼓励生育，推动实现适度生育水平，平缓生育率下降趋势，改善全县人口结构，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为全县的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持续有力的人力资源。
在刺激生育政策之外，泽州也在破解“有县无城”的难题。
2023年1月18日，泽州在丹河新城举行县四大班子机关乔迁新址暨揭牌仪式。泽州县县级行政中心迁入丹河新城，意味着其与晋城城区有了明确的区位划分，将彻底告别“有县无城”的局面。但这一举措能否扭转人口逆势，仍有待观察。
政府点菜，其他人买单？
泽州县促进人口增长的相关政策甫一公布，就引来多方热议。
支持者认为，通过教育加分，能够帮助拥有二三孩的家庭获得更多的教育资源，有利于提高其学业水平，也是对二三孩家庭的一种补偿，同时还有助于缓解城市与农村之间的教育资源不均衡问题。而反对者则称，这种加分政策会导致其他考生不公平，破坏了中考的公平竞争原则。
泽州县宣传部门相关负责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既然是县政府出台的文件，一定是有政策依据的。
不过，专家对此并不这么认为。“一个县城没有决定中考加分的权力。”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中考政策的制定上，地方政府有一定的自主权，但在这项通过中考加分催生的政策上，泽州县政府的行为越过了权力边界。
2022年4月，教育部曾发布《关于做好2022年中考命题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地积极推进省级统一命题，尚未实行省级统一命题的省份，特别是辖区内地市命题单位存在命题管理不完善、条件保障不到位、命题人员数量不足、命题质量不高等问题的省份，要力争2022年实现省级统一命题，确保命题质量。确不具备条件的省份，要研究提出加快推进省级统一命题的工作方案，明确时间表、路线图，到2024年实现中考省级统一命题。
储朝晖指出，这一通知的基本意图就是尽可能在一个省之内统一协调中考招生政策。他分析，考试加分从本质上看是对学生的评价，这理应是客观公平的。高考曾就因各种加分项备受争议，造成了严重问题。2015年，相关部门对高考加分的现象进行了整治，受到社会的高度认可。
“现在如果再用各种理由实行中考加分，实际上又掉进了曾经的陷阱里。”储朝晖认为，以影响教育公平的方式来促进人口增长，不仅不可行，也未必有效，还会留下长时间难以解决的新问题。
在他看来，刺激人口的相关政策是政府制定的，这种公共政策应该得到政府资源的支持，而不应该以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来推动政策的实行。“如果通过中考加分来促进人口增长，实际上就是政府点菜，而让政策惠及不到的学生和家庭为之买单，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目前，泽州的中考加分政策尚未实施。泽州县卫体局工作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中考加分政策针对的是2023年1月30日之后出生的二（三）孩，中考是十几年后的事，“一旦文件要执行还需上报给市里和省里才能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