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本院校学生的命运,是中国最基本的底色

二本院校学生的命运,是中国最基本的底色

作者:黄灯

来源:腾讯研究院(ID:cyberlawrc)

2020年8月,我出版了非虚构作品《我的二本学生》,这是我从教十几年来的一本教学札记。

很多人问我:二本学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二本学生和重点大学的孩子到底有什么差异?

还有人说,二本学生都这么难,那些专科生怎么办?那些中职生怎么办?那些初中毕业、甚至早早辍学进入社会的人怎么办?

面对这些追问和质疑,我感到自己其实并没有通过写作,说清“二本学生”这个庞大群体的全貌。

尽管从我课堂走过的学生多达四五千人,尽管我曾真实地和他们共处不少时光,但我并不能对这个群体做出任何整体性的叙述。

这本书与其说是一个在场者的从教经历总结,不如说是一个一线教师长期的私人观察,它裸露了我内心的困惑、思考与无助。

二本院校学生的命运,是中国最基本的底色

△黄灯

我2005年博士毕业,进入一所二本院校教书,2006年第一次当班主任,接手一个班级,他们的出生时间在1987年左右;2016年,我第二次当班主任,接手另一个班级,这批孩子大约出生于1996年。

换言之,我见证了80后、90后两批年轻人的成长历程。

01

大城市求学的背后

是一个无法摆脱的村庄

虽然我也是二本学校毕业,但我首先必须承认,因为代际的差异,在真正进入大学任教以前,我对即将面对的学生群体也抱有一些偏见。

我是湖南人,广东在我心目中是一个比家乡富裕很多的地方。

在走向讲台之前,我一直以为广东的孩子,大都衣食无忧,直到2006年5月23日的一次公共课,这个印象才得以改变。

当天我给计科系的学生上《大学语文》,因为刮台风,我让学生以《风》为题写一篇作文,一个叫邓桦真的女孩很快交了作业,从她的叙述中,我看到了一个家庭的真相:

出生多子女家庭,父母每月的收入不足一千,来自农村的她,甚至不知道第二天的生活费在哪里。她用最简单的语言坦承了自己的困惑,却对我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我从来没有意识到,那些比我小十几岁的学生,居然还有人正在承受和我童年阶段同龄人一样的困境。

“贫穷”这个词语,我以为早已远离了日常生活,但没想到身边的孩子,正深陷其中。

这次课堂的偶遇,不但调整了我日后从教的视角,也成为我想要进一步记录、观察这个群体的隐秘契机。

后来我才了解到,尽管我的学生大部分来自广东,但有不少人都面临邓桦真同样的困境,他们可能来自粤北、粤西的偏远乡村,也可能来自一些更加贫穷、混乱的小镇。

在走向讲台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我的学生之所以只能考上一所二本大学,一定是因为不够勤奋。

直到2010年下学期,我在肇庆校区上课,来自甘肃的刘婉丽和我讲述了她的成长经历。

她是一个西北长大的孩子,从初中开始,每天都要坚持十几个小时高强度的学习,尤其到了高中阶段,更是夜以继日,不管不顾,哪怕身体出了不少问题,都会咬紧牙关,坚持学习,只有这样,她才得以考上我任教的学校。

所谓的“衡水模式”,其实一直是不少乡村孩子自主习得的有效法宝。

类似的经历,我在其他孩子那儿也听到过。

有一位学生叫陈雪,来自潮州,她告诉我念高中时,为了多一点时间学习,洗完澡连吹头发的几分钟都舍不得耽误,总是一头湿漉漉地跑进教室。

另一位学生罗益鹏来自梅县,他在课堂上直接拿出早已见底的“万金油”,告知自己的高中生活,就是依赖这种外在的刺激,才得以顺利度过。

我后来还注意到,我的学生,确实很多来自一些普通的家庭,就算考上二本这样的大学,他们背后的家庭也已拼尽全力。

也正因为父母竭尽全力的付出,他们面对乡村的封闭和亲人不切实际的期待,常常会陷入无法言说的尴尬。

来自郁南的袁皓每次放假回家,总被村里人追问毕业能分配到哪里,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都是自主择业;

来自台山罗超的妈妈,以为自己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就能在广州工作买房、顺利安家,她从来不知道就业的形势有多严峻,对广州的房价也没有直接的感知,她对大学的印象,始终停留在自己年轻时候的80年代。

两个孩子和我说起这些,都只能苦笑摇头。他们虽然因为求学来到城市,但背后却依然背负一个无法摆脱的村庄。

二本院校学生的命运,是中国最基本的底色

02

为你推荐

查看更多 >